国产恐怖电影消失 一个比恐怖片更恐怖的故事

“后来院线恐怖片不知什么时候就基本销声匿迹了，可能是第一波网络电影大潮来临前吧。”长期从事独立恐怖片拍摄工作的柳飞华导演向娱乐资本论介绍说。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发现，国产恐怖片几乎已经在院线上销声匿迹了。过去几乎每周或者每两周，就能在电影院看到一两部国产恐怖片的海报，而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到了。2021年至今，已经上映的国产恐怖片只有4部，而在2013-2018年之间，每年都有30部左右的国产恐怖片上映，最多的2016年一年就有69部之多。

从69部到4部，不过短短五年间，国产恐怖片就从当年的“黄金时代”沦落至此了。如果深究国产恐怖片消失背后的原因，其实会发现当初的“黄金时代”也不过是一个通过大量劣质恐怖片支撑起来的泡沫而已。

在这些劣质国产恐怖片彻底透支观众的耐心之后，观众散去，资本退场，这个泡沫就彻底被粉碎。与此同时，随着网络电影的兴起，成本更低、尺度更大的网络电影成为国产恐怖片新的热土。在这片土壤上，或许能够成长出一些“还有点意思的“国产恐怖片。

口碑差、数量多，国产恐怖片的“黄金时代”

如今回头来看国产恐怖片的“黄金时代”，会发现其实和中国电影的市场化发展几乎保持着同样的节奏，大概都发生在2011-2014年之间。

2011年，业内出现了两部以小博大的恐怖片，并且均取得了非常好的成绩。一部是恒业操盘的模仿北美“伪纪录片式”的恐怖片《B区32号》，以超级低廉的8万成本，豪取票房1486万；另一部是由香港美亚娱乐主控的《孤岛惊魂》，得益于主演杨幂那一年的电视剧《宫》爆火，最终电影以500万不到的成本，取得了近9000万的票房。

这两部电影正式掀开了国产恐怖片的浪潮，无数小制片公司都做着“以小博大”的梦，前赴后继地投入国产恐怖片的事业中去。国产恐怖片的数量也在几年之间水涨船高，2013-2015年基本在20-30部之间，2016年达到了69部的高峰。

它们总是像鬼魂一样，悄无声息地上映，又悄无声息地下线，虽然很多人可能从来都没有看过其中任何一部，但是至少几乎每周都能在电影院里看到这些国产恐怖片的劣质海报。但就是这些“看到海报就不想看”的国产恐怖片，曾让很多小制片公司赚得盆满钵满。2014年的7.2亿，2016年的4.1亿，虽然看起量级确实不大，平均下来每部电影的票房也并不高。

但是因为它们的成本极低，最终受益还是非常可观的。“再烂都有票房，加上毕竟成本低，最后还是有得赚，所以再被骂还是会有很多人愿意去制作。”柳飞华导演一语道出真相。

成本低，收益高，以小博大——说到底，这是恐怖片相比于其他类型片而言，长期以来所特有的优势。据一位恐怖片从业制片人介绍：“2012年左右，百万的成本就是千万的票房，几十万的成本也能拿下百万级别的票房，刨去宣发，还是赚钱的，在当时算得上是一门很好的生意。”

审查不背锅，过度消费观众才是主因

但是近几年以来，为什么我们看到的恐怖片越来越少了呢？这些以小博大的恐怖片都去哪了呢？

大家的第一反应肯定觉得这是因为审查。确实，在中国，恐怖片可能是所有电影中受审查限制最严的类型。柳飞华导演也抱怨说：“最显而易见的原因是严苛的审查制度吧。大家拍了也拿不到公映许可证，自然就没人愿意拍了。”

2016年我国正式颁布了《电视剧内容制作通则》，其中明令禁止了“影视作品中出现宣扬封建迷信思想”，国产恐怖片首当其冲。知乎上有位导演说，自己曾经写过一个剧本讲述一群驴友在云南四川交界的深山里遇到雪人的故事，总局审查意见是“本片作为惊悚片，雪人的存在没有科学解释”，这让他大为不解：“要有科学解释，还能是惊悚片吗？”

类似的案例比比皆是。2007年，中国内地引进了全球十大恐怖片之一的《孤堡惊情》，不过所有灵异镜头和线索都被删减，和国外版相比国内版少了几乎半小时的内容；去年上映的悬疑电影《缉魂》，片中的神秘学部分，也在上映之后遭到了删减。

“建国后动物不许成精、不能真的有鬼、必须要有唯物主义解释，这根本就是走近科学嘛。”一位热爱观看恐怖片的影迷小朱向娱乐资本论说道，“要么精神病，要么是幻觉，最后都要强行圆回来，其实挺搞笑的。”

但是审查并不是万能的“背锅侠”。

在国产恐怖片逐渐消失的同时，《寂静之地》、《忌日快乐》等恐怖片却能不断引进国内，在通过审查的同时，还能获得不错的票房表现和口碑反馈。这正说明了国产恐怖片消失，并不仅仅只是因为审查，而是因为自身质量实在太差了，是因为国产恐怖片从业者只想着赚快钱，从来没想过做出自己的风格和特色来。

“恐怖电影能够流传，银幕形象很重要。”柳飞华导演介绍说，比如德州电锯杀人狂、钉子头、异形等，都是恐怖片中流传下来的经典形象，“不要总是一惊一乍弄个白衣服黑长发糊弄，应该多创作点原创的银幕形象。”

所以欧美、日韩，甚至包括泰国的恐怖都有自成一派的特色，而国产恐怖片“枯藤老树野草，月光古宅地窖，镜子梳子剪刀，白衣女鬼飘飘，吓人全靠音效”，大多都存在故事肤浅、场景劣质的问题，纯粹是为了吓人而吓人。

《德州电锯杀人狂》

“过去很多人，500万拍3个恐怖片，就想捞笔钱，谁想花钱花时间去拍个什么流传下去的恐怖片啊。”娱乐资本论采访到的另一位行业从业者也匿名说道，“导演、编剧甚至演员，整个团队都不换，场景随便换一下，拍完之后把3部电影都扔进院线，票房收一笔，网络版权再卖一笔，最后还是赚的。”

因为国产恐怖片质量越来越差，过度消费观众，几乎每一部国产恐怖片都在把观众往门外推。长此以往，经过3-4年的消耗，观众再也不想为国产恐怖片买单了。一位从小就很喜欢恐怖电影的80后影迷告诉娱乐资本论：“其实我看的很多恐怖片都很烂，烂片倒没什么，关键是国产恐怖片太无聊了。”同时他也承认电影院的屏幕大、视野开阔、音效更震撼，更适合观看恐怖片，但是电影院视听再好也没有，因为它少的是内容——有那么一点意思的恐怖片。

网络电影，或许是国产恐怖片的新土壤

“后来院线恐怖片不知什么时候就基本销声匿迹了，可能是第一波网络电影大潮来临前吧。”柳飞华导演也曾想过去拍网络电影，但还是没赶上这波热潮，“当时我的一个朋友，也是我现在长片的制片人，就去拍了网络恐怖片，还小挣了一笔。”

在刚刚兴起的那几年，几乎所有网络电影都带有恐怖、惊悚元素。据统计，爱奇艺在2015年有过半的网络电影作品都是僵尸题材。这些网络恐怖片，往往在恐怖、惊悚之外，还会带着一些软色情、擦边球的元素，配上各种诱人的海报，播放量就不会差到哪里去。

相比于院线恐怖片的成本和审核，网络恐怖片成本更低、审核也相对稍微松一点，习惯于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恐怖片制作人也逐渐转移了。正如华导所说：“其实还是那些做恐怖类型片的人，只不过发现了网络电影这块热土之后，聪明的就很快从院线转移到网络电影了。”

事实也证明，恐怖片在网络电影的环境中生存得更如鱼得水。在度过最初野蛮生产的那几年之后，网络电影也正在走向精品化时代，网络恐怖片的质量也随之提高。比如今年上线的网络恐怖片《兴安岭猎人传说》，主打东北民间灵异故事的垂直题材，融合较为大众的元素以扩大受众面。在豆瓣上，该片获了6.1分非常不错的成绩。要知道恐怖片在豆瓣的评分一直偏低，就算《寂静之地2》《招魂3》也不过6.2分上下。《兴安岭猎人传说》也凭借着不错的口碑，拿下了超过4000万票房的佳绩，成为今年到目前为止全网票房最高的网络电影。

同样的高口碑网络恐怖片还有《鬼吹灯之黄皮子坟》。作为《鬼吹灯》系列之一，不同于之前该系列各种粗制滥造的样子，反而精心拍出了“中式恐怖感”，用寿宴、管家、纸人夺命、黄仙儿迷魂、遮了天等等中国民俗元素，营造出一种诡异，邪气、阴森的感觉，最终也取得了豆瓣5.9分算不错的口碑。

除此之外，在网络恐怖片领域，两部《九叔归来》是粉丝群体对僵尸鼻祖林正英的致敬，潘粤明的《怒晴湘西》、《龙岭迷窟》以及今年会上线的《云南虫谷》无疑是把地方风俗和恐怖片结合起来的典范。由此可见日本十大禁播恐怖片，其实国产恐怖片在网络电影的领域完全是可以发挥出其魅力的。

“中国民间明明有各种灵异故事、传统和风俗，相比于西方那些宗教元素，它们其实更能吓到我们，可以成为很好的恐怖片创作灵感。”另一位恐怖片爱好者小陈就向娱乐资本论介绍了她最近在看的一部恐怖剧集《幻海奇情》，是七十年代TVB制作的一个恐怖短片集，每集只有十几分钟，里面充满了中国民间的传统元素，比如烧纸钱、打小人、绣花鞋等等，让人不寒而栗。

她认为：“恐怖片其实需要很强的文化认同感才能真正get到恐怖的点。”所以她希望国产恐怖片不要被抛弃。相比于国外的这些恐怖片而言，其实真正能够让观众感同身受的还是中国的故事。比如由马凯导演、仅花费7万成本制作而成《中邪》，一部以“神婆”为主题的伪纪录片式恐怖片，就成为国内恐怖片影迷热捧的一部作品。虽然一度试图在院线上映，但最终还是因为各种因素被消失了。

所以反观网络电影这块成本更低日本十大禁播恐怖片，尺度更大的土壤之上，更多、更好的恐怖片创意或许能够得以茁壮生长。“我始终认为网络电影是一件好事，无论各种乱像、跟风、烂片都不要紧，这都是一个过程。”柳飞华导演认为，“网络电影放低了门槛，更多人能拍了，这才最重要。”

在很多成熟的电影市场中，恐怖片一直都是培养商业类型片导演的沃土。远的比如亚裔导演温子仁因为《电锯惊魂》系列而受到好莱坞的重视，受邀拍摄DC旗下的超级英雄电影《海王》；近的比如台湾导演程伟豪就是靠着恐怖片《红衣小女孩》系列练就了一身本事，最终拍出了《缉魂》。

而在中国内地这样相对没有那么成熟的电影市场，网络电影或许可以很好地弥补这一块空缺。华导认为“只要制作人有心去学习，不断去学习人家的技巧，电影语言，镜头调度，光影等等，优秀的国产恐怖片并不是没有可能。”

更重要的是，恐怖片作为一种以小博大的类型片，一直都是各种中小制作公司以黑马姿态脱线而出的可能性。失去了恐怖片，就是去了这种可能性，这对中国电影的发展来说或许是不小的损失。希望在网络电影这片土壤上，能够生长出更多“有那么一点意思”的恐怖片。

作者/余小岛